驾驭自然劳动力：授粉服务管理综合指南

在全球粮食生产的复杂网络中，一支常被忽视的劳动力在默默运作，其贡献却极为巨大。这支劳动力并非人类，而是一支由蜜蜂、蝴蝶、鸟类、蝙蝠和其他动物组成的多样化大军。它们的任务是授粉——一项如此基础的生态系统服务，以至于我们的粮食安全、生物多样性和经济都依赖于它。然而，这项至关重要的服务正受到威胁。全球范围内授粉媒介的减少对现代农业构成了严峻挑战。解决方案不仅在于保护，更在于积极、智慧的管理：授粉服务管理（PSM）。

本综合指南深入探讨授粉服务管理的世界，为全球的种植者、土地管理者、政策制定者以及任何对农业与生态学交叉领域感兴趣的人士提供全球视角。我们将探讨什么是授粉服务，为何它们不可或缺，以及我们如何能有效地管理它们，以建立一个更具韧性和可持续性的未来。

什么是授粉服务？为何如此重要？

定义生态系统服务

从核心上讲，授粉是花粉从花的雄性部分（花药）转移到雌性部分（柱头）的过程，从而实现受精并产出种子和果实。虽然有些植物通过风（非生物）授粉，但绝大多数开花植物，包括我们许多最重要的作物，都依赖动物（生物授粉媒介）来完成这一转移。

当我们谈论授粉服务时，我们指的是人类从这一自然过程中获得的惠益。这是生态系统服务的一个典型例子——即自然对人类福祉的贡献。没有这项服务，许多作物的产量将急剧下降，有些甚至完全无法生产，从而影响食物的供应和成本。

对全球粮食安全和经济的影响

我们对授粉媒介的依赖程度是惊人的。请看以下几点：

• 作物依赖性： 全球约75%的主要粮食作物受益于或依赖于动物授粉。这包括对均衡饮食至关重要的水果、蔬菜、坚果、种子和油料。
• 高价值作物： 世界上许多最具经济意义的作物都依赖授粉媒介。这包括加州的杏仁、埃塞俄比亚和拉丁美洲的咖啡、西非的可可、全球的苹果和浆果，以及遍布欧洲和北美的油菜。
• 经济价值： 虽然很难为自然界的服务精确标价，但全球对授粉媒介在农业方面贡献的经济估值每年从2350亿美元到超过5770亿美元不等。这个数字甚至还没有计算它们在为野生植物授粉中的作用，而野生植物是陆地生态系统的基础。

因此，授粉媒介的减少不仅是一个生态问题，它还直接威胁到全球食物供应链、农场盈利能力和营养安全。

授粉媒介：多样化且不可或缺的劳动力

有效的管理始于了解这支劳动力。授粉媒介可大致分为两类：托管和野生。一个成功的授粉服务管理策略会利用两者的优势。

托管授粉媒介：租赁的劳动力

托管授粉媒介是为特定作物提供授粉服务而被商业化繁殖和运输的物种。它们是授粉产业中最显眼的部分。

• 欧洲蜜蜂（Apis mellifera）： 这是世界首要的托管授粉媒介。其庞大的蜂群规模、广谱的觅食习性以及易于管理的特点，使其非常适合大规模的单一栽培农业。加州每年的杏仁授粉活动是地球上最大规模的托管授粉事件，需要近两百万个蜜蜂蜂箱。
• 大黄蜂（Bombus spp.）： 商业化饲养的大黄蜂在温室环境中尤其有效。它们对番茄生产至关重要，因为它们能进行“振动授粉”，这是番茄需要而蜜蜂无法做到的一种振动技巧。
• 其他专业物种： 其他托管物种包括用于苜蓿种子生产的苜蓿切叶蜂，以及作为高效果树授粉者的蓝果园壁蜂。

尽管托管蜜蜂非常宝贵，但仅依赖它们会造成一个脆弱的系统，易受蜂螨侵扰、蜂群崩溃综合症和物流挑战等疾病的影响。

野生授粉媒介：无名英雄

野生授粉媒介是生活在农业景观内部及周边的本地和归化物种。它们的多样性极其丰富，其贡献常常被低估。

• 本地蜂： 全世界有超过2万种蜜蜂，其中大部分并非欧洲蜜蜂。这些独居蜂、大黄蜂、隧蜂等，在单次访花效率上，通常是本地作物和野花的更高效授粉者。
• 非蜂类授粉媒介： 这支劳动力远不止蜜蜂。苍蝇（尤其是食蚜蝇）、黄蜂、甲虫、蝴蝶和飞蛾是许多作物的重要授粉者，包括芒果、可可和各种香料。
• 脊椎动物授粉媒介： 在特定地区，鸟类（如蜂鸟和太阳鸟）和蝙蝠对于特定作物的授粉至关重要，例如龙舌兰（龙舌兰酒的原料）和火龙果。

一个多样化的野生授粉媒介群落提供了一种生态保险。如果某个物种因疾病或气候变化而陷入困境，其他物种可以填补空缺，从而创造一个更稳定、更具韧性的授粉服务。

有效授粉服务管理（PSM）的关键原则

授粉服务管理超越了简单地租用蜂箱。它是一种从农场到景观的整体方法，旨在长期增强和维持授粉服务。它建立在四个关键原则之上。

1. 评估：了解您的需求和资产

无法衡量就无法管理。第一步是了解您作物的特定授粉需求和可用的授粉媒介资源。

• 评估授粉需求： 确定您的作物对授粉媒介的依赖程度。它是否绝对需要授粉媒介，还是它们仅仅提高产量、品质或结籽率？观察花朵的授粉媒介访问情况，并在必要时进行人工授粉实验，可以帮助识别“授粉赤字”——即当前授粉水平与作物最大潜力之间的差距。
• 评估授粉媒介供给： 监测现有的授粉媒介群落。这可以从简单的观察（例如，在设定时间内计算授粉媒介访问作物花的次数）到更正式的科学调查。对于托管蜜蜂，这包括在开花前和开花期间评估蜂箱的强度和健康状况。

2. 保护：保护您的野生授粉媒介资产

支持野生授粉媒介是对一项免费、自我维持服务的直接投资。这包括提供它们所需的三个基本资源：食物、住所和安全。

• 增加花卉资源： 在田埂、树篱和覆盖作物等非作物区域种植多样化的开花物种。目标是从早春到晚秋提供持续的食物来源（花粉和花蜜），即使在主作物没有开花时也能支持授粉媒介。
• 提供筑巢和越冬地点： 不同的授粉媒介有不同的筑巢需求。大约70%的独居蜂在地下筑巢，需要有未经扰动的裸露土壤斑块。其他则在空心茎、枯木或洞穴中筑巢。让农场的某些区域保持“杂乱”或创建人工筑巢区可以提供关键的庇护所。
• 采取景观层面的视角： 授粉媒介不识别地界。与邻居合作，通过授粉媒介廊道创建相连的栖息地，使种群能够在更广阔的区域内繁衍生息。这种方法在欧盟和英国等地的农业环境计划中居于核心地位。

3. 整合：结合托管与野生授粉媒介

最具韧性的系统采用联合作战的方法。授粉服务管理旨在优化托管物种和野生物种之间的协同作用，而不是将它们分开对待。

• 蜂箱的战略性放置： 将托管蜂箱放置在能最大化作物覆盖范围的位置，同时不对在附近自然栖息地觅食的野生授粉媒介种群造成过度的竞争压力。
• 补充，而非取代： 将托管授粉媒介视为健康野生授粉媒介群落的补充，而不是替代品。研究表明，当蜜蜂和多样化的野生授粉媒介同时存在时，作物产量通常最高，因为它们通常具有互补的觅食行为。

4. 减缓：减少对授粉媒介的威胁

管理的核心部分是最大限度地减少伤害。农业带来了几个必须积极管理的关键威胁。

• 农药风险管理： 这可以说是最关键的威胁。采用综合虫害管理（IPM）方法至关重要。IPM优先考虑非化学控制措施，并仅在万不得已时才使用农药。当必须使用农药时，请遵循以下最佳实践：
  • 切勿在盛开的花朵上或授粉媒介活跃时喷洒杀虫剂或杀菌剂。
  • 选择对授粉媒介毒性最低的农药选项。
  • 阅读并严格遵守标签上关于授粉媒介安全的说明。
  • 在喷洒前与养蜂人沟通，以便他们保护自己的蜂箱。
• 疾病和寄生虫管理： 在托管蜂群中，对蜂螨等害虫进行勤勉的监测和治疗对于蜂箱健康至关重要。通过保持蜂箱健康和避免过度拥挤，防止疾病从托管蜜蜂“外溢”到野生种群也至关重要。
• 适应气候变化： 气候变化可能会扰乱作物开花与其关键授粉媒介出现之间的精妙时机（物候）。多样化授粉媒介来源和种植各种觅食植物有助于建立抵御这些变化的韧性。

案例研究：全球授粉管理实践

理论通过实践得以验证。这些全球案例展示了不同背景下的授粉服务管理。

案例研究1：美国加州的杏仁

挑战： 超过一百万英亩的广阔单一栽培，几乎完全依赖从全国各地运输来的托管蜜蜂。该系统面临高成本、蜂箱压力以及来自农药暴露和疾病的重大风险。
PSM方法： 具有前瞻性思维的种植者现在正在整合对授粉媒介友好的做法。他们在树行之间种植芥菜和三叶草等覆盖作物，并建立本地野花树篱。这些为蜜蜂和野生授粉媒介提供了替代食物来源，减轻了蜂箱的压力，并建立了一个更具韧性的系统。像“蜜蜂友好认证”（Bee Better Certified）这样的认证项目为这些做法提供了市场激励。

案例研究2：哥斯达黎加的咖啡

挑战： 咖啡植株可以自花授粉，但授粉媒介能显著提高产量和咖啡豆的品质。
PSM方法： 开创性的研究表明，靠近热带森林碎片的咖啡农场，由于从森林中“溢出”的本地蜜蜂提供的服务，其产量高出20%，咖啡豆品质也更好。这为保护森林提供了强有力的经济论据。一些农场现在参与“生态系统服务付费”（PES）计划，他们因保护既有益于自己农场又有利于更广泛生态系统的森林斑块而获得补偿。

案例研究3：欧洲的油菜籽

挑战： 油菜是一种主要的油料作物，极大地受益于昆虫授粉，但也容易受到害虫压力，导致过去大量使用农药。
PSM方法： 随着欧盟对新烟碱类杀虫剂（对蜜蜂有高毒性）的限制，农民不得不做出调整。这加速了综合虫害管理（IPM）的采纳和对大黄蜂及独居蜂等野生授粉媒介的更大重视。农业环境计划现在积极奖励农民创建野花带和甲虫堤，这表明了政策驱动下向综合授粉服务管理的转变。

授粉业务：经济与政策考量

授粉市场

对于许多作物而言，授粉是一项直接的运营成本。种植者和养蜂人签订合同，规定蜂箱数量、所需的蜂箱强度（例如，蜂脾数量）、放置地点和时间。每个蜂箱的价格是一个动态数字，受作物需求（例如，庞大的杏仁花期）、蜂箱可用性、运输成本以及养蜂人所承担的风险影响。

评估自然的贡献

一个关键挑战是，野生授粉媒介的服务通常被视为免费的，因此它们的价值没有被计入经济决策中。努力量化它们的贡献，如哥斯达黎加咖啡案例所示，是至关重要的。当野生授粉的价值在资产负债表上得到承认时，投资于栖息地保护的经济理由就变得清晰而有力。

政策与认证的角色

政府政策可以是推动授粉服务管理的强大驱动力。补贴和农业环境计划可以抵消建立授粉媒介栖息地的成本。反之，对农药的规定可以保护授粉媒介免受伤害。此外，像授粉媒介友好认证标签这样的市场化解决方案，允许消费者用钱包投票，从而创造了对以支持授粉媒介健康的方式种植的产品的需求。

在您的土地上实施PSM的实用步骤

开始实施授粉服务管理不必感到不知所措。以下是任何土地管理者都可以采取的行动步骤：

• 进行简单的审查： 巡视您的土地。哪里可以增加花卉？是否有供地栖蜂筑巢的未受干扰区域？您目前的害虫管理实践是什么？
• 为授粉媒介种植： 划出一小块区域——田边、角落或作物行之间——种植在不同时间开花的本地植物混合物。
• 重新思考“杂草”： 许多常见的杂草，如蒲公英和三叶草，是授粉媒介极好的早季食物来源。考虑在某些区域容忍它们。
• 减少农药影响： 致力于综合虫害管理。如果必须喷药，请在黄昏或黎明蜜蜂不飞行时进行，并选择最安全的选择。
• 提供水源： 一个浅盘，里面放些鹅卵石或石头供授粉媒介降落，可以在干旱时期成为关键的水源。
• 保留一些野生区域： 一堆枯木、一块未修剪的草地或一个沙坡，对野生授粉媒介来说可能就是五星级酒店。
• 合作与学习： 与您的邻居、当地保护团体或农业推广服务机构交谈。共享的知识是强大的。

授粉的未来：技术、创新与协作

授粉管理领域正在不断发展。在未来，我们可以看到精准授粉等创新，即利用无人机或人工智能系统监测授粉媒介活动，为管理决策提供信息。植物育种家正在努力开发对授粉媒介依赖性较低或对它们更具吸引力的作物品种。然而，技术是一种工具，而非健康生态系统的替代品。

结论：为韧性未来共担责任

授粉服务管理是一种范式转变。它使我们从一种被动的、危机驱动的方法转向一种主动的、基于系统的策略。它认识到，农场生产力与生态健康并非对立的力量，而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通过评估我们的需求、保护我们的野生资产、整合托管与野生授粉媒介以及减缓威胁，我们可以建立更具生产力、盈利能力和韧性的农业系统。

保护我们的授粉媒介不仅仅是农民或养蜂人的任务。这是决策者、科学家、企业和消费者共同的责任。通过理解并积极管理这项至关重要的生态系统服务，我们不仅在拯救蜜蜂，更是在为我们全球粮食供应的长期安全和地球的健康进行投资。